我一想到这里,日间在塔上和她握手时的那一种战栗,又重新逼上我的身来。摇了一摇头,举起眼来向台上一看,好了好了,是末后倒过来的第二出戏了,这时候台上在演的,正是陈莲奎的《探阴山》,底下就是谢月英的《状元谱》。我把那些妄念辟了一辟清,把头上的长发用手理了一理,正襟危坐。重把注意的全部,设法想倾注到戏台上去,但无论如何,谢月英的那双同冷泉井似的眼睛,总似在笑着招我,别的物事,总不能印到我的眼帘上来。
最后是她的戏了,她的陈员外上台了,台前头起了一阵叫声。她的眼睛向台下一扫,扫到了我的头上,果然停了几秒钟。眼睛又扫向没边去了,东边就又起了一阵狂噪声。我脸涨红了,急等她再把眼睛扫回过来,可是等了几分钟,终究不来。我急起来了,听了那东边的几个浮薄青年的叫声,心里只是不舒服,仿佛是一锅沸水在肚里煎滚。那几个浮薄青年尽是叫着不已,她也眼睛只在朝他们看,这时候我心里真想把一只茶碗丢掷过去。可是生来就很懦弱的我,终于不敢放开喉咙来叫唤一声,只是张着怒目,在注视台上,她终于把眼睛回过来了,我一霎时就把怒容收起,换了一副笑容。像这样的悲哀喜乐,起伏交换了许多次数,我觉得心的紧张,怎么也持续不了了,所以不等她的那出戏演完,就站起来走出了戏园。